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潮（第1页）

那场因一通电话而起的激烈冲突，仿佛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，在短暂的汹涌澎湃后，涟漪渐渐散去，水面重归平静。只是，这平静之下，一些东西已然悄然改变。

公寓里的空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得令人窒息。一种新的、小心翼翼的平衡正在形成。

苏祈安依旧很忙，早出晚归是常态。但苏祈念能感觉到，那种刻意营造的、冰封般的距离感，似乎在减弱。她回家时，关门的声音会轻一些。如果苏祈念在客厅，她会微微颔首，不再是完全的视而不见。偶尔，甚至会在经过时，目光在苏祈念正在看的书或画的画上停留一秒，虽然依旧不发一言，但那短暂的注视本身，已是一种无声的交流。

苏祈念也开始尝试着，用更细微的方式去靠近。她依旧会准备两人的晚餐，但不再仅仅是沉默地放在桌上。她会留意苏祈安动得比较多的菜式，下一次便多做一点。她买水果时，会下意识地挑选一些苏祈安似乎更偏爱的品种，比如脆甜的苹果和饱满的车厘子，洗净后放在漂亮的果盘里，摆在客厅茶几最显眼的位置。

变化最明显的，是对雪团的态度。

苏祈安嘴上依然没什么好话。

“掉毛。”她会看着在沙发上打滚的雪团，蹙着眉，用指尖拈起一根白色的绒毛，语气嫌弃。

“吵。”当雪团叼着玩具哼哼唧唧求玩耍时，她会用脚尖轻轻拨开它，声音冷淡。

“碍事。”小家伙兴奋地围着她脚边转圈时，她甚至会略显不耐地绕过它。

但，也仅仅是嘴上说说。

苏祈念不止一次地发现，在她忙着画画或处理杂事时，苏祈安会坐在沙发上看报告，而雪团，就敢大着胆子，蜷缩在她脚边的地毯上，睡得四仰八叉，小肚子一起一伏。苏祈安的目光落在文件上，脚却一动不动，生怕惊扰了那小东西的美梦。

更让苏祈念心头柔软的是，她发现雪团狗粮旁边的水碗，总是满的。有时她明明记得水快见底了，过了一会儿再看，却是满满的清水。她悄悄观察过，是苏祈安。她会面无表情地经过，然后极其自然地弯腰，拿起水壶，添满水，再面无表情地离开，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。

这种口是心非的温柔，像细小的暖流，无声地浸润着苏祈念的心田。她渐渐明白，苏祈安的冷漠和尖锐，或许是她习以为常的盔甲，而盔甲之下，藏着的是她不知如何表达、甚至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善意。

这天下午，苏祈念接到季清何的电话，约她晚上去新开的一家艺术影院看一部小众的独立电影。苏祈念有些犹豫，她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，又看了看趴在脚边啃磨牙骨的雪团。

“去吧去吧！”季清何在电话那头怂恿，“你都闷在家里多久了？再说，看场电影也就两三个小时，你家雪团现在乖得很，自己待一会儿没问题的。你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守着它吧？”

苏祈念被说动了。她确实需要透透气，而且，她也想和好友聊聊，排解一下近来积压在心头的纷乱思绪。

“那……好吧。几点开场？我大概多久能回来？”她问道，心里已经开始计算时间。

“七点半！看完顶多十点！放心吧，误不了你家小祖宗睡觉！”季清何笑嘻嘻地挂了电话。

苏祈念放下手机，开始收拾东西。她给雪团准备了足够的饮用水和玩具，又检查了门窗。一切安排妥当，她拿起包，走到玄关换鞋。

就在这时，主卧的门开了。苏祈安走了出来，她似乎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，脸上带着一丝倦意，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丝质白衬衫，领口微敞。

看到苏祈念拿着包站在门口，她脚步顿了一下，浅蓝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问。

“我……我出去一下。”苏祈念下意识地解释，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汇报意味，“清何约我看电影，大概……十点左右回来。”她甚至补充了时间，像是怕对方担心……或者，是怕某种无形的规则被打破。

苏祈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，那目光很平静，没有不悦，也没有好奇，只是淡淡地扫过，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。“嗯。”只有一个单音节。

没有多余的话，没有询问和谁、看什么、几点结束。这种不过问的态度，反而让苏祈念松了口气，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……失落？她自己也说不清。

“雪团我喂过了，水也加满了。”她又补充了一句。

“知道了。”苏祈安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她转身走向厨房，似乎是去倒水。

苏祈念穿上鞋，轻轻带上了门。在门合拢的前一秒，她似乎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、几乎被忽略的叹息。是错觉吗？

电影很好看，是部关于梦想与遗忘的温情片。影院里很暗，只有银幕上的光映亮观众的脸。苏祈念沉浸其中，暂时忘却了烦恼。散场时，她和季清何沿着夜晚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，讨论着剧情，晚风拂面，带着初夏的微凉气息。

“感觉你最近气色好多了，”季清何挽着她的手臂，侧头看她，“看来你家那位‘冷面煞神’妹妹，也没那么可怕嘛？”

苏祈念笑了笑，没有否认，也没有细说。那些细微的、难以向外人言说的变化，像藏在心底的珍宝，她只想自己默默体会。“她……其实还好。”

“那就好！”季清何拍拍她，“我就说嘛，血缘这东西很奇妙的。对了，你爸那边……没再找你麻烦吧？”

提到父亲，苏祈念的眼神黯淡了一下。“没有。”她摇摇头。自从那次激烈的电话后，父亲没再联系她。她偶尔从财经新闻的边角料里，能看到关于苏氏集团股价波动和“亲子乐园”项目进展受阻的模糊报道，但她刻意不去深究。那是一个她无力也无意涉足的漩涡。

和季清何在地铁站分开后，苏祈念独自走向公寓。夜晚的城市依旧喧嚣，霓虹闪烁，但她心里却奇异地平静。甚至，带着一丝隐隐的、想要快点回去的期待。期待看到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扑到门口，或许……也期待看到另一盏为她亮着的灯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