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她似乎也是从出关开始,突然不惧怕严冬了。周围人人都比寒冬冷,连她也是这冰天雪地的一阵风。
自古以来,只要朝政把持在女人手里,就一定会引来非议。晏朝也不例外。但她也坚信自己是不同的。她要做以女子之身、由储君之位登基为帝的——千古第一人。
为此,她步步为营又不得不铤而走险。犹记得,皇帝曾赞过她规矩严谨,可这一回,无规可循、无矩可蹈了。
文华殿的消息传出去,连兰怀恩也不免为之震惊。他的东厂都从没敢嚣张到这个地步,可见晏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铁腕治下了。
他大约能想象到那帮言官被激怒时的样子,不禁为晏朝捏了把汗,只恐她急功近利、物极则反。
急匆匆去了趟东宫,却见一众东宫属官将她围着,场面看着十分压抑。兰怀恩借口说皇帝传召,才将她解救出来。
半路上,又有御前的宦官前来回禀,说皇帝已晕厥过去,太医已前去医治。晏朝颔首,吩咐宫人走快些,又转过头问兰怀恩:“陛下到底怎么说?”
兰怀恩靠近低声:“意欲废储……目下有心无力而已,毕竟玺印都还掌在殿下手里。”
晏朝阖一阖眼,沉吟道:“陛下的病宜静养,近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打扰,若非要求见面圣,遣人先来报与本宫。还有,外头的消息也不必禀告陛下,以免烦扰伤身。”
“是,臣明白。”。
皇帝自无尽的梦魇中沉沉醒来,眼前的明黄色罗帐晃得他头痛欲裂,他心头莫名烦躁,猛地伸手胡乱抓扯一通。
外头的人许是听见动静,蹑脚走近,掀帘唤了声“陛下”。皇帝咳嗽一声,微微转头,却恰好见晏朝端着药碗立在床边。他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。
“你个祸国乱政的孽种!朕要杀了你——”
这回倒连废储都省去了,直接要她的命。晏朝蹙一蹙眉,吹一吹碗里的汤药,浅声道:“父皇息怒,动怒伤身。这不是您教我的么?有异心者,当诛之。若有人当着您的面,说您不配为君,要废帝另立,您会如何做?”
皇帝咬牙切齿:“朕不是你!朕也断不会叫一个女人来继承晏氏江山!”
“儿臣也姓晏。”
“你是个身带不详的灾星!”
晏朝终于抬眸,静静道:“二十年了,你对钦天监的无稽之谈始终耿耿于怀。”
“朕只后悔当时眼瞎,没掐死你!”
“可儿臣现在还在东宫的位子上坐着。至于钦天监那占星卦象,前二十年儿臣已经破了这妖言,以后如何,也不是您说了算的。”
她将药碗递给宦官,朝皇帝微微躬身:“还要谢父皇多年教导之恩,以及,肯放手将兵权交予儿臣。”
她被迫出京时就没想着空手回来。
皇帝怒极,喘了好大一口气,浑身都虚脱了,好不容易缓和下来,人却泄了气,望向她的目光终于无力:“……储君是女人,势必要动摇江山社稷。你观政多年,也是一步步学着如何让朝堂稳定、百姓安乐的,晏朝,你若还有良心,就不该、不该……”
晏朝觉得可笑极了:“所以儿臣就要将这一切拱手相让,然后自己坐以待毙吗?你负了我母后、听信谗言任由太后捂死亲女、刻薄儿女的时候,怎么不问问自己有没有良心?”
她从西暖阁出来,扑面而来的寒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。兰怀恩在廊下守着,见她出来,揣着拂尘迎上去,正听见晏朝问:“陛下方才醒来,怎的不见你在跟前伺候?”
“陛下和您在里头说话呢,”他努一努嘴,耸着肩说了实话,“陛下估摸着看臣看腻了,要换个人贴身伺候。”又低声:“殿下放心,臣盯得住人,如上回的失误断不会再犯。”
晏朝把他面容一望,眸色温软下来,却什么也没说,呵一呵手,走下台阶。兰怀恩注视着她背影远去,心底空了空。
他不知道,他的殿下方才在父亲面前如何的绝情冷漠,孤身一人出来,天地间万里寒色,唯见他这一个恶人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