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御前太监成安于内宫失踪,恐于圣躬不利。梁禄,你速去知会锦衣卫指挥使邱淙。自然,东厂当全力搜捕成安以保圣驾无恙,不拘于宫内宫外。”
这令下得妙。
太子只字不提成安手下的人牵涉谋害东宫之事,只关照失踪太监是否危及皇帝。其间能叫人听出来公报私仇的意味,却也抓不到把柄。
冠冕堂皇地一心为皇帝着想。
兰怀恩微微一笑,暗道她倒是谨慎。和梁禄领了命正欲退出去,又听晏朝续了一句:“司礼监乃至十二监,督公可借机肃清。”
“多谢殿下提醒。”兰怀恩暗自腹诽,原也不必她多言关照这一句,但还是应了一声,又说:“愿殿下心想事成。”
她待房中静下来时,转身将书案旁另一盏灯也熄了,周身顿时暗下来。她阔步走出去,片刻后听到身后内侍关门的声音。
“殿下回寝殿安置吗?”
晏朝方走下廊阶,路旁坛中斜出的一茎青枝恰挂住她衣袖,她垂眸轻轻拨开,花枝晃了晃才稳住枝桠,如稚子牵衣般娇气可爱。
她一面理理衣袖,一面淡声道:“暂且不必,待梁禄回来再说。”
那宦官应了声是,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。整个东宫极少有人能与太子多说几句话,除却梁禄和小九,其余人便大多都只是各司其职沉默寡言。
是以有人曾私底下偷偷议论,说东宫沉闷堪比冷宫,再观素日情形,不可谓不属实。
晏朝心里虽记挂着那件事,然而也清楚,眼下自己不宜轻举妄动。左右也是闲着,心莫名静下来。听得身后那人脚步都比常人轻些,不禁回头去看。
原是距她已有七八步远,还在犹豫着那一步要不要迈出去。
“你既然要跟着本宫,离那么远做什么。”
那人见她回头,忽的浑身一颤,躬着身向前挪了三四步,双手一叠正欲告罪。
“奴……”
晏朝看清他的脸,略一思忖,试探问:“十五?”
名唤十五的太监应了:“是。”
她伸手细细一揉眉心,喟道:“小九给你取的名字?”
十五道:“是。九公公说奴婢长得像他表弟,又是圆脸,跟月亮似的,就取了十五。”
晏朝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,皱着眉低喃一句:“这哪里像了……”又开玩笑似地说:“十五月亮十六圆。”
十五身上那股紧张劲慢慢散了些,笑着道:“九公公确实找了另一个圆脸的太监取了名字叫十六。”
“……”
晏朝无言。只是提及小九,她忽然想到许多事。
九月生在九月,九岁净身入的宫。
仿佛是某一年的深秋九月,她听说他饮了酒,本欲前去问罪,走到房外,看到他抱着件破袄子,趁着酒劲肝肠寸断地哭他老娘。
那一晚,天上有一钩纤细的弯月。
小九对月亮似乎格外执迷,记忆里,每个月圆之夜,梁禄就照例提一句:“小九又去赏月了。”
十五暗自觑她神情,还想再说什么,却欲言又止。
晏朝默了默,边走边问:“你是一直跟着小九的?”
“是。”
“好,”晏朝点点头,又走几步,转身神色郑重对他道,“你现在带着人去搜寻东宫及附近宫道,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,如发现异常即刻回禀。宫中丢了个太监,你多留意。”
自然,成安不在宫内她心知肚明。宫内暂时没传出什么动静,那便是邱淙还没得到消息。
只是令旨毕竟是她下的,东宫此刻是该有些动静。
十五心底突的一跳,竟不禁有些紧张,他这还是头一次单独接太子的命令。克制着心底的激动,行礼领命退下。
兰怀恩并未在宫内浪费太多时间。象征性在司礼监搜寻一圈后,随意抓了成安的手下,“问”出成安不在宫内,便叫程泰带着人先去宫外搜人了。
计维贤看他行事看似荒唐,却像是早有预谋,一时竟有些犹豫不定。
以前类似的事兰怀恩并没少干。计维贤知道皇帝那里他一向有话说,只问了一句:“敢问督公,东宫何时下的令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