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朝觉得奇怪,却想不通其中有什么蹊跷。这些日子李家安安分分的,李时槐也称病在家。像是同东宫对峙一般,有些伺机而动的态势。
她私下召见了何枢。何枢并非阁臣,视野十分有限,但他同陈修联系紧密,又身兼詹事一职,见他比旁人更便宜。
“陈阁老的意思,信王那道奏章,是在试探。”
“试探圣意,还是试探群臣?”
“非也,是试探殿下您。”
“知道是要冲着东宫来。他都拿刀杀过来了,还有试探的必要么?”
“不知流言的内容,殿下可知否?”
“知道。”晏朝才点过头,神色一凝,似是意识到什么,忽然开口:“此次意外,陈阁老可有——”
话才起头,复又顿住。
宫里那些旧事,陈修不知道,所以他以为是试探。可这哪里是试探,分明是步步紧逼。她心下冷笑:由此一来,信王兴许无心,皇帝大概疑心,那就只剩下东宫是存心的了。
“陈阁老叮嘱微臣,要劝谏殿下无论如何切勿急躁,当下静心养病、保重贵体才是最要紧的。”
晏朝搁下茶盏,气息微缓,颔首道:“本宫还不至于冲动。”又问:“任侍郎一行人已经回京,川南叛乱的案子想必也该结了,可知道三司进展到哪一步了?”
“已经定了罪,为首的余处沣、佘宁、沈岳等人判了斩监候,其余人也都各自重判。臣听黄御史说,锦衣卫曾密审过罪犯,似乎牵扯到李阁老,但未见有供状呈给刑部都察院。”
看来,供状的内容只有皇帝知道了。
晏朝目光掠过案上拆开的密信,望一眼窗外,蓦然感慨:“端敏皇贵妃薨逝,近来仿佛连气候都格外悲凉。霜降将至,今年这个秋季,只怕血腥味要更浓重了。”
第80章风满东楼(六)“唯有最后替信王殊死……
昭俭宫徐选侍中毒一事,终于有了结果。小九呈上来的供状密密麻麻记得详细,他回禀得也清楚,足见是花了心思的。
“你查得很仔细。不过,这个叫高粱的内侍既然能招出这么多,怎偏偏死也不说幕后主使?”
小九把头低下去:“奴婢审问过,但他不肯开口——是奴婢无用,连个人也看不住,还没审清楚,就叫他自尽了,殿下恕罪!”
晏朝睇他良久,口吻淡漠:“他敢在东宫下毒,自尽算是便宜他了。至于幕后主使,不必审也知道是谁。你也尽力了,起来罢。”
小九如释重负谢过恩,又义愤填膺地说:“高粱这样的小奴婢,听说从前手脚就不干净,亏得梁公公饶过他。却不想他竟心怀不轨,在东宫也敢用砒霜要谋害殿下,实在死有余辜!好在殿下没事。徐选侍更是无辜,险些丢了性命——”
晏朝截过话,问:“徐氏现下如何?”
“回殿下,已解了毒,并无性命之忧。”
“查出来的结果,她知道了么?”
小九回得滴水不漏:“事关殿下安危,奴婢不敢做主,查清楚就只先回禀了殿下,不曾告诉他人。”
晏朝点一点头:“不枉跟在本宫身边多年,知道谨慎。”
待小九退下,梁禄才奉茶进来,依晏朝的示意阅过供状,沉默半晌,皱着眉迟疑道:“奴婢也恰好有一事要禀殿下。内侍高粱并非自尽,那尸首的脖子上好深一道勒痕,嘴里也塞满了炭,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他开口。”
晏朝看他一眼:“上回叫你去审,只把他放了回去。却没想到机会来得倒快,引出洞的这条蛇,也着实令人意外。”
“小九那孩子——”梁禄喉头一梗,按捺下一丝不忍,改口叹道,“他跟着殿下也快十年了,竟然如此糊涂……”
见晏朝不语,便又试探着问:“殿下,要奴婢去查么?”
“暂时不必,”晏朝摇头,掩去眸中的失望之色,慢慢收起那些供状,“派人盯着就是了。告诉段绶一声,让宫外也留意着。兴许以后还有用处。”
下半晌,晏朝就去了趟昭俭宫。
这大约是她第一次踏足徐氏的宫院。偌大一座宫院,目之所及空荡且冷清,一入秋更是萧瑟。唯见廊前的花坛里植有几簇金丝皇菊,眼下正开得明艳蓬勃。
太子驾临得突然,疏萤尚未缓过神出门迎拜,太子已经掀帘进门。她正在习字,慌忙搁了笔行礼参见。
“不必多礼,”晏朝叫她坐下,略扫一眼案上厚厚的一叠字,问:“身子好了么?在写什么?”
疏萤一如既往地拘谨,答道:“谢殿下关心,妾没有大碍。在写——闲来无事,抄些经文。”
晏朝追问:“什么经?”
“妾不识字,只晓得是祈福的。”见太子要看,疏萤只得取来奉上,垂下眼,咬一咬唇道,“字不能入眼,殿下——”
晏朝只看一眼,便心下了然,凝眉道:“涅槃经。给娘娘抄的?”
疏萤的面色倏地一白。下意识否认:“不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