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的守城侍卫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,反应过来后低头后退半步,马车上闻声下来的管事脸色沉凝,远远冲着来人鞠了一躬。
没有称呼,不报家门,甚至不如先前与守门侍卫言话时恭敬些,放在阶级森严的尧都多少要挨一顿乱棍,然而这一幕在周围所有人却好似司空见惯。
本应迎上去的管家一动不动,那人见此并无多大反应,脚步稍缓后刚要过来,却被两道横空出现的身影挡住了去路。
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,身姿挺拔,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人像两把刀子。
两人先是行礼,其中一人开口道,“小将军,我家主子听闻将军归来,特在枫溪坊给您设了接风宴,问将军现下可有空去廊间一叙?”
雪花化成幕帘,两人低眉垂眼看不清小将军的表情,冷风呼啸间,错觉似的隐隐听见一声笑。
“晚些。”小将军的声音带着不合时宜的柔软,天生的,有些好听。
只一句,声音戛然而止,许是察觉到此言不妥,小将军抿了抿嘴,良久才接着低声恭敬道:“劳烦二位代为回禀王爷,臣有些许事务需先于侯爷汇报,待事了结,必登门赔罪。”
*
尧都繁盛多年,即便国家几次陷入战乱,都没能影响到这个政权核心。
富贵世家依旧,消遣的地方自是不能少,其中枫溪坊最为热闹。
枫溪坊于长街东侧,老远就能看见楼宇檐下晃动的红灯笼,是尧都出了名的销金窟,其中歌舞伎赌各为一间,一旁近池处还有一间专为文人雅士准备的连廊庭院。
红袖添香在侧,便是皇亲贵族也对此处颇为赞扬。
大雪一连下了多日,再附庸风雅的文人也没几个愿意冒着大雪来这池子边吹冷风,今日的廊间十分冷清。
热茶的气息穿梭在竹帘间,一阵香风扫过后,雪花顺着门缝飘了进来,案角书页翻动,对面的人无所觉般地慢慢盖上了小香炉。
那是个浑身透露着闲适的清贵公子,长发半束,衣着不见半分华丽,却又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气息。
香炉挪至一旁,袅袅白烟打了个弯飘远,骨节分明的手越过案台,拿起角落的书。
烟雾的尽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。
“人没请到?”不等来人开口,清贵公子的声音顺着袅袅白烟飘进了来者的耳朵。
“回王爷,小将军说他久别方归,于情于理都该先回府见侯爷,晚些时候向王爷您请罪。”凌琸如实回答。
不算意外的结果,大家心知肚明。
齐怀赟眼皮不抬,嘴角留着半嘲讽的笑:“小将军……呵!”
侍卫大概知道自家王爷的火气从哪来,眼观鼻鼻观心,乖乖闭嘴不想当个出气筒。
小将军姓李名攸,字洄之,是信武侯义子。
当年信武侯和公主大婚后两年未有所出,公主心善自责,信武侯又不肯纳妾,便从宗亲处收留了一个父亲早亡母亲病重的男孩儿,本想着过继到自己膝下袭承爵位,不承想男孩方来一月有余,公主忽然诊断出了身孕,男孩的存在瞬间变得尴尬。
按理说公主有孕,男孩应送回本家,但侯爷怜他孤儿寡母,公主也不忍他回去受人白眼,且觉得是男孩儿于她是福星,几经商议后最终将男孩留了下来收为义子。
此事在当年很是热闹,无人不夸侯爷和公主心善,只是此子模样虽好,性子却古怪难教,后被送到军营里打磨才好了些。
李攸三年一次回尧都述职,寻常少有机会能在尧都见到,这些年挣了不少战功,多了个杀神的名头更不招人待见。
他在侯府的地位微妙,侯爷对李攸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,发展至今,即便大俞国门仅靠着李攸一人支撑,在这个奢靡无度的富贵尧都中,也无人将他放在眼里。
一个徒有战功却不会经营的莽夫,毫无价值。
而如今李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,甚至连侯府的门都没进,便直接入了宫。
宫墙之内满是眼线,看似隐秘的宫城,实则早就千疮百孔,这位手握兵权的年轻将军匆匆归来,不知将多少人从睡梦中惊醒,怕是几日都回不了神。
侍卫凌琸久久没等到下文,小心翼翼地抬起头。
香烟如帷幔般飘荡,齐怀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拿起挂在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。
凌琸问:“王爷这是要去哪?”
“去……”长发自肩颈泄下遮住了半张脸,光线明暗间,齐怀赟嘴角捻着笑,“看看我们的小将军。”